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官道两旁的田野覆盖着薄薄的初雪一片萧瑟。
洛灿沉默地走着步伐稳健有力两年的锤炼让这具身体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耐力和速度。
军营的烙印深入骨髓即使独行他的脊背也挺得笔直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道路两旁的枯树和沟壑带着锐士特有的警觉。
老魏头昨夜那番醉语如同冰冷的鬼影不时在脑海中浮现。
“冻土营练废的……苗子营淘汰的……锐士营接了任务没回来的……都埋那儿了……乱葬岗……” 那荒凉山坡上的一堆堆无名土丘比任何残酷训练都更清晰地昭示着这条路的代价。
那些没能熬过来的人他们的家在哪里?他们的亲人是否还在等待一个永远回不去的游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在洛灿心头。
他摸了摸胸前包袱里给家人买的东西那点微薄的温暖在乱葬岗的阴影下显得如此珍贵又脆弱。
晌午时分风雪渐大。
洛灿走到官道旁一个供旅人歇脚的小茶棚。
棚子里挤满了躲避风雪的旅人和行商炉子上煮着滚烫的杂菜汤热气腾腾驱散了些许寒意。
洛灿要了一碗热汤两个粗面饼子找了个角落的矮凳坐下默默地吃着。
他身上那股不同于普通农夫的沉凝气质和背后的长刀引来了几道好奇或敬畏的目光。
邻桌坐着两个穿着厚实皮袄、风尘仆仆的中年汉子看打扮像是常年在郡城和县城之间跑小生意的行商。
他们正低声交谈着声音不高但在嘈杂的茶棚里断断续续地飘进了洛灿耳中。
“……听说了吗?平安县兵营后面那坡上又新添了不少土包。
”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的汉子啜了口热汤语气带着唏嘘。
“能不听说吗?前阵子给营里送柴火绕了点路从那边过好家伙密密麻麻一片看着就瘆人。
” 另一个稍胖的汉子搓着手压低声音“听守营门的老卒嘀咕都是些熬废了的还有出任务折在野地里的…其实就是不行了扔那儿自生自灭死了就埋了算完。
连个碑都没有就插根木片写个号数……” “唉这世道……当兵吃粮脑袋别裤腰带上。
能活着熬出来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 冻疮脸汉子摇头叹气“我家那不成器的侄子去年硬要去考什么‘苗子’结果呢?头三个月都没熬住让人抬着回来的咳了半年血去年冬天没撑过去……听说也是差点进了那乱葬岗是家里使了钱才把人抬回来的……” 胖行商接口道“可不是!这‘淘汰’听着文雅其实就是个吃人的磨盘!熬成渣滓的就丢那乱葬岗喂野狗野狼。
能磨出点铁屑的才有资格上战场去当真正的炮灰。
咱们大夏北边打得多惨啊这点人填进去怕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多是抱怨时局艰难、税赋沉重、行商不易。
洛灿默默地喝完最后一口汤将粗粝的饼子咽下。
商人的话没有军营老卒的悲怆却带着一种市井小民的直白和麻木反而更深刻地描绘了那幅景象。
他付了钱重新背起行囊踏入风雪之中。
脚步似乎更沉了。
那乱葬岗的阴影不再只是军营后的一个地名而是具象化为一堆堆沉默的土丘代表着无数破碎的希望和无声的消亡。
风雪弥漫归途漫漫。
当双水村那熟悉的、被白雪覆盖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洛灿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近乡情怯混合着对乱葬岗景象的沉重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战场的不安让他喉咙有些发紧。
他加快了脚步。
村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树挂满了冰凌。
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在雪地里追逐打闹看到风尘仆仆、背着长刀的陌生年轻人都怯生生地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
“灿……灿娃子?是灿娃子回来了吗?!”一个苍老而惊喜的声音响起。
住在村口的七叔公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自家院门探出头浑浊的老眼努力辨认着。
“七叔公是我!洛灿!”洛灿连忙应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和激动。
“哎哟!真是灿娃子!回来啦!当兵回来啦!”七叔公激动地拍着大腿朝着村里高喊起来“洛老三!洛老三家的!快出来!你们家灿娃子回来啦——!” 这一嗓子如同在平静的雪村里丢下了一块石头。
家家户户的门被推开一张张熟悉或半熟悉的面孔探了出来惊讶、好奇、带着善意的笑容。
“洛灿回来了?” “哎哟长这么高了!结实了!” “当兵出息了啊!” 洛灿在乡亲们七嘴八舌的问候和好奇的目光中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离家越近心跳得越快。
远远地就看到自家那熟悉的篱笆小院门被猛地推开! 母亲王氏第一个冲了出来她似乎苍老了许多鬓角添了白发身上还系着围裙手上沾着面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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