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是为了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得更加耀眼;等待则是为了下一次交汇时能照亮彼此更广阔的天地。
一九七九年三月。
春风终于挣脱了最后一丝寒意的纠缠变得柔和而富有渗透力。
它吹过海面带来湿润的暖意;拂过山岗唤醒了沉睡的草木。
院子里的土地彻底苏醒变得松软而肥沃。
乌桕树的芽苞已然绽放嫩绿的新叶星星点点虽未成荫却已焕发出勃勃生机。
菜地被重新精心整理顾辰翊带着孩子们种下了早春的菜种湿润的泥土下正孕育着新的希望。
小院里的生活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在陆云瑶离开后迅速而精准地进入了新的运行轨道。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离愁别绪而是一种井然有序的忙碌和各自努力的踏实感。
顾辰翊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不仅要确保家庭的正常运转还要负责孩子们上下学的接送和学业辅导。
每天清晨他都是小院里第一个醒来的人。
生火做饭准备早餐检查孩子们的书包和水壶然后准时在七点前带着予安和予乐出现在营区通勤车点。
他高大的身影和两个乖巧的孩子成了清晨里一道熟悉的风景。
下午四点他又会准时出现在下车点接过孩子们的书包仔细询问他们一天的学习情况。
晚饭后是雷打不动的学习时间。
顾辰翊坐在桌旁予安和予乐一人一边摊开课本和作业本。
他依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拼音和算术题背后的原理但他能检查字迹是否工整答案是否认真完成更重要的是他能给予孩子们一种专注学习的氛围和态度上的引导。
他发现上学后的予安和予乐有了明显的变化。
予安依旧活泼好动但在课堂上学会了遵守纪律回到家会主动分享学到的儿歌和体操;予乐则更加沉静对书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常常抱着一本注音读物能看上好一会儿。
他们的世界不再仅仅局限于小院和营区开始有了“老师”、“同学”和“课堂”这些新的概念。
顾辰翊的“作战日志”也随之更新内容更加丰富: 【 三月二日予安拼音测验得“优”甚喜然书写仍需加强。
】 【 三月五日予乐被选为班级图书管理员责任感倍增。
】 【 三月八日收到瑶瑶信谈及新学期课题压力不小。
回信附孩子们成绩单及近照。
】 【 三月十日通勤车因故晚点十分钟需准备备用方案。
】 【 三月十五日菜地幼苗破土长势良好。
】 陆云瑶的来信是这个家庭与远方知识世界保持连接的生命线。
她的信通常很厚字迹有时工整有时略显潦草能反映出她当时的状态。
她谈论新的课程新的导师新的研究思路字里行间充满了学术探索的艰辛与乐趣。
她也急切地想知道孩子们上学后的每一个细节从拼音学到第几声到是否交到了新朋友。
顾辰翊的回信则像一份详实而温暖的“家庭简报”。
他会描述予安如何在体育课上得到表扬予乐如何小心翼翼地履行图书管理员的职责也会提到自己如何笨拙地尝试给孩子们补充营养甚至还会附上孩子们歪歪扭扭写下的“给妈妈的信”或者画作。
他知道这些琐碎的日常是远方的妻子最重要的精神食粮。
三月中旬一个周末的下午。
顾辰翊正在院子里给菜苗松土予乐拿着语文书走过来。
“爸爸‘春暖花开’是什么意思?”她指着课本上的词语问。
顾辰翊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指着院子里新绿的乌桕树叶、破土而出的菜苗以及墙角悄然绽放的几朵野花说:“你看天气暖和了树绿了花开了这就是‘春暖花开’。
形容春天很好的景色。
” 予乐顺着爸爸的手指看去大眼睛里充满了领悟的光芒。
她忽然说:“妈妈那里也会春暖花开吗?” 顾辰翊顿了顿点点头:“会的。
哪里都有春天。
” 这次简单的对话让顾辰翊意识到孩子们正在将书本上的知识与现实生活以及远方的母亲联系起来。
这种连接让分离变得不再抽象也让彼此的思念有了更具体的寄托。
三月下旬营区小学组织了一次小小的植树活动。
顾辰翊作为家长志愿者参加了。
他手把手地教予安和予乐如何挖坑、扶正树苗、填土、浇水。
予安干得满头大汗却劲头十足;予乐则细心地将树坑边的石块捡走生怕硌到小树苗。
看着那棵在春风中微微摇曳的小树苗顾辰翊对孩子们说:“这棵树会和你们一起长大。
你们要好好读书它要努力扎根。
等妈妈回来看到你们看到这棵树一定会很高兴。
” 予安用力点头对着小树苗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予乐则轻轻摸了摸嫩绿的叶片小声说:“小树你要快点长高哦。
” 傍晚父子三人迎着夕阳走回家。
孩子们因为劳动和兴奋小脸红扑扑的。
顾辰翊一手牵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植树时的趣事心中充满了平静的满足。
他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孩子们的教育、妻子的学业、自己的工作都有无数的挑战。
但此刻看着身边健康成长的孩子想着在远方为理想奋斗的妻子他心中没有畏惧只有一股沉稳的力量。
他们这个家就像院中那些新生的菜苗和那棵刚刚种下的小树根基牢固方向明确正沐浴着时代的春风努力向上茁壮成长。
分离是为了在各自的土壤里深深扎根;期盼则是为了在未来能以更挺拔的姿态共享同一片蓝天。
一九七九年四月。
春光渐深暖意已十分确凿。
阳光和煦毫不吝啬地洒满小院驱散了最后一丝冬日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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